殿内香烟袅袅,人眸相望,杀气里,寂静无语。
苦薏拉了拉逯羽的手,笑道:“黑小怪,我们走吧,让嫡母好生歇着,想一想这一生为什么而活着,活在阴霾云雾里,可有趣味?”
语罢,拉了逯羽便走。
妙夫人想拦,对上逯羽的厉瞳,惊了惊,赶紧避让一旁。
修鱼翦篁颓丧而坐,挥挥手:“如意,让他们去吧,就让她辉煌一时,总有一日,我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妙夫人默默上前,倒了一卮茶水恭敬奉上,温声道:“义母,只要她在宫中一日,我必有办法对付,就交给如意吧。”
修鱼翦篁点头道:“也好,依你如今身份,谁也不敢轻易动你,如意,你要速决,以免夜长梦多,苦薏这丫头,诡计多端,你要紧防。”
妙夫人盈盈一笑:“我要她死,容易得很,我就不信逯羽会随时出现。”
修鱼翦篁携过她的手,柔声如绸道:“难为你了,你放心,等刘氏江山崩裂,越儿当了皇帝,自有你的尊贵分位。你对越儿的心意我都懂,越儿也懂,如今他虽娶了芎凰,也不过是拿了那丫头做戏罢了。”
“我明白,只要它日越公子能居高位,我愿意付出一切。”妙夫人依了修鱼翦篁的手,面上飘了红意。
修鱼翦篁揽过她的纤腰,摩挲着她的美髻,愈加优柔如花:“好孩子,越儿会感激你的。”
妙夫人依紧她的胸前,眸中露了温软如玉的笑意。眼前晃过一道清俊的身影,寡水般的眸华,带了几分邪气,却是令人魂牵梦萦,再也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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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薏与逯羽携手并肩走在山石后。
逯羽眸中带忧,深得看不见底的光芒,冰声道:“丫头,你明知虎穴,还偏要往里闯。”
苦薏吐吐舌头,晃晃他的胳臂道:“黑小怪,莫板着脸,怪吓人的。”
“你还知道怕么?”逯羽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满心想要说服妙夫人为我所用,哪里晓得嫡母在这里,黑小怪,我以后会万事小心的。”苦薏依紧他的臂,抛了他娇憨一眸。
那眸华温柔如水,又俏皮可爱,让人不由沉溺其间久久无法自拔。
逯羽微微叹息,捏了捏她的手,沉声道:“扶璎伤势无碍了,你放心。”
苦薏欣慰一笑:“如此甚好,我虽挂心,却是离不开王宫半步,劳你多替我照顾她。”
“有八公照顾,无须我操劳。”逯羽睇了她一眼,闷哼一语。
苦薏晓得他心里郁闷,他是担心她的。
心中甜蜜几许,如浪翻腾一番,抬眉四看,低声道:“黑小怪,我就到了,你赶紧去吧。”
逯羽点头,眸中飘过一缕柔润,旋即归于平静,淡漠道:“丫头,我会在你周围。”
“等等,黑小怪,这个给你,帮我找到她,务必带来见胧粉。”苦薏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帛,那是胧纹的画像。
逯羽接画在手,蹙眉道:“她还活着?好,我尽快找到。”
一语罢,脚下几纵,衣袂翩跹,人影迅速不见。
苦薏握着双手,面上笑意深深。
他在她的周围,那么意味着自己遇险,他会随时出现。
心中一种落定,某种安然让眉妩平。
突地觉得眼前的风景真是无限美绝,一草一花,充满了情趣。
苦薏唇畔含笑,小跑回到政德殿的甬道,看见刘陵负手匆匆而来。
身后尾随了阿琵,阿琵一眼瞧见她,眉飞色舞叫:“翁主,苦薏回来了。”
刘陵止住脚步,负手而立,眉上露了严峻的色彩。
苦薏稳当上前施礼,清越道:“有劳翁主忧急,苦薏深感不安。”
“卓苦薏,你如何会安然脱身?”刘陵眉峰聚了疑色。
“她爱美,用美的秘法交换,自然无虞了。”苦薏笑得智珠一道。
刘陵盯紧她,她的眸华不是冷,而是一股子天生的傲威,那是贵者的气魄,王女的华严。
苦薏极力平淡宁好,笑道:“翁主,不提她了,我今日高兴得很,得来全不费功夫。”
“哦?你是说阿瑟阿琵是倾国的美人么?还有一双抚琴的妙手,能拨动太后与父王的心弦?”刘陵平静如水,一壁打量着阿琵,她虽如旁的宫女一般立在那里,却是眉眼温婉,又有一股子清傲,显然不同于寻常的宫女。
为何,自己竟然未曾发现她的美?
苦薏携了阿琵的手,雅声道:“翁主,她们姊妹并非倾城倾国的美人,然而双手一旦搁在琴弦,那一股子柔媚,便是举世无双的娴丽美人,与那一眼看穿的美截然不同。”
“真正的美让人耐看,仿佛看花花醉,看柳柳妩,你的意思孤懂了。”刘陵睇了一眼阿琵,淡然道:“既然苦薏相中,也是你命中的造化,好生把握,自有一番美遇。”
阿琵敛裙恭敬福了福,语声软如春草嫩芽:“多谢翁主,阿琵姊妹必当回报翁主再造之恩。”
“苦薏还有不情之请,希望翁主恩准她们姊妹改回原名更妩媚些。”苦薏用期盼的眼神望了刘陵,眸中无邪。
刘陵冷瞳纳了她的眼,阴凉一笑:“卓苦薏,量你不敢责怪孤文采浅陋,罢了,依你!做我的宫女不必美名,一朝成为宠妃,自当雅名相伴。安灵儿,安暖儿,倒是好名字。”
阿琵秀眉之上蕴了欢欣之色,唯有感激在瞳。
刘陵拂袖回走。
一行人袅袅回宫,仿佛一切回归静好。
夜色妖娆,风景如画。
抚琴的女子,背景成双,娴丽无比。
而曲音回荡,宛若天际飘来的乐声,直到琴停指住,依稀回肠荡气,韵味无穷。
刘陵抚掌叫好,眉上少有的兴致,睨一眼边上的苦薏,暖声问道:“卓苦薏,这是什么曲子?孤听来有缥缈仙意。”
“翁主妙心,的确是仙音袅袅,曲名叫《广寒仙》,说的是月中仙子静守广寒宫,渐渐忘记尘世俗缘,一心为仙,以绚丽之光普照众生,让人间充满月华妙色,无私无欲,无为之美,而人间万物,却是仰慕仙子至极。”苦薏侃侃而谈,笑若清风。
“好一个无为之美,正合父王太后心意。”刘陵俊瞳浅浅剜来,带了不易察觉的厉色:“卓苦薏,你深谙父王心意,是否进宫之前,下了番苦功夫?”
她的语调里带了揶揄之味,一丝嘲讽,一丝暗饬。
“苦薏是下了番功夫,一入深宫身似海,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点了天灯,苦薏必须步步小心,步步不敢错漏。”苦薏浅浅福了福,老老实实回道。
刘陵放声大笑几声,末了,压低嗓音如冰石沉郁道:“卓苦薏,孤对你愈加有兴趣了,孤甚至怀疑,你根本不是卓家人,你野心勃勃,到底存了怎样的心志?孤拭目以待!”
“翁主对苦薏拳拳心意,苦薏不敢推脱,但苦薏对翁主无害便可。”苦薏亦是笑若秋花,临霜愈艳。
“那么孤倒要请教,这姊妹花,谁适宜侍奉君王?”刘陵举起手中的玉卮,对苦薏晃了晃,小小嘬了一口,唇边怀了十分的意味。
苦薏亦端起玉觯,恭敬饮了,一壁端正姿容,道:“苦薏不说,翁主心中也是有较定的。姊姊稳重端雅,颇具胆色,行动举止不媚不妖,必定对了太后的脾气。妹妹羞涩低眸,最是迷人诱惑,穿上一袭素裳,端坐花丛之中,隐约如仙,即使神仙,也是脚步难移的,何况她本是花容月貌,只需我小小修饰,便是名花一朵,倾国一枝独秀。”
“那你十日之后,必要送了人去往坤仪宫,每逢朔望日,父王必去省安问寝,否则时机一纵即逝!”刘陵清泠泠一笑,推卮起身,洒脱离去。
苦薏轻舒一口气,她是同意她的选择了。
十日,足够了。
真正的美人一点便透,真正的抚琴高手一个眼神便是通悟,何须精心雕琢,这一对姊妹花本是抚琴妙手,可惜无人慧识罢了。
安灵儿安暖儿婀娜上前,对她福了福,同声道:“多谢苦薏姑娘,我姊妹若有福祚,全仗姑娘巧手修饰!”
“不必谢我,你们本是慧心灵肠之人,当初既能花中吹笛引得翁主慧眸,必当心存高远,不甘永屈宫女之卑!我只是借音献美,你二人来日风光旖旎,记得为民谋福才是。”苦薏妙目从她们面上悠悠晃过,唇畔泛开玲珑笑意。
安灵儿面上一红,原来她一眼便看穿自己的小伎俩了。
安暖儿羞涩低眸,兀自绞着衣带,一副憨态可掬。
苦薏微笑携了二人的手,美瞳中蕴了无害的光芒,笑道:“身为女儿身,向上本是无可厚非,何况你二人并非用什么手段得宠,不过手技罢了,无需扭捏,倒失了女儿志气。好好练习,十日之后,便是你们改换门楣之时。”
语罢,松手,轻盈掀帘,雅步无累去了。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眸中各各一抹坚定,双双坐下,继续抚琴。
琴音缥缈,宛若美人云雾之端若隐若现。
妙的是,无一丝俗垢欲念,干净清爽,令人听来赏心悦腑。
本是一心向贵的女子,琴音若是无私无杂,才是真正的抚琴高手。
苦薏停驻脚步,听着那淙淙如水的妙音,眸中蕴了温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