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泽峡,一名凤泽峡,炽霰第一雄关。
无论何人,当他第一眼目睹山泽峡要塞时,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无以言表的敬畏之情——堪称神工所垒、巨灵所砌!——凭人力怎么可能筑起如此宏伟之关隘呢!它坐落深谷幽底,腰斩茗玉水古支流瓦兰河河床,垣长二千三百余米、高一百八十五米,两岸峭壁刀削斧劈,山巅碉楼春笋丛立;峰柱彤霄,崖面陡直,溪流迷网,中间栈道蜿蜒、迂回升落,连接起山上碉楼与谷底巨墙,宽阔可以走马。此巨墙之前身,乃上古人类堑山堙谷、开挖一亿余方山体、支架二十六万吨钢铁、浇灌两千八百万方硂浆、填筑三千二百万方土石、耗费十一二载终于落成的拦河巨坝,磐稳坚固不输丘岳,虽历触族、蟹族朝代更迭,又遭绝地天通大难,主体依旧完整如初。栗人建国之后,在其基础上增建碉堡、谯楼、战坞、雉堞、战棚、弩台、高塔……终成此名扬四海、声震炽霰的山泽峡金汤绝险。
要塞入口位于巨墙南端,以昔日坝上船闸改造,由两条平行的巨大甬道构成,每条甬道内部皆为三十四米宽、一千六百二十米长的斜坡,总落差一百一十余米,并设有六道三米来厚、三十八米高的双扇钢铁巨门——此即名扬天下的“炽霰第一门”、山泽峡要塞“双线六重十二道巨门”,其单扇巨门便有八百五十吨重,须百匹健牛牵动上古机械方可开合,牢不可破,万无一失。由此可见,炽霰多年来对栗国听之任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若无山泽峡之险,栗国何以能自绝于炽霰天下?有此无双雄关牢牢镇守西域门户,栗国人才得以高枕无忧、日夜笙歌醉梦,谁也奈何他们不了。
深夜。
两匹骊色龙马,两位黑衣骑者,幽灵一样轻盈隐秘地掠向山泽峡巨门。他们溶解在夜色里,仿佛阴间的使者,仿佛阎界的鬼卒,形影捷疾,鹰隼难追,连值哨的栗国士兵都没惊动。直至勒马巨门之下,门梁顶上的兵士仍未发现他们,依旧傻子似地走来走去。
“嗖——”
一个骑者向门梁上射出一支秃箭,拉出一道细微的风响,细微至难以觉察。
随后沉寂许久。
月落,风起,凌晨未远。
西方天际,摩柯末部冷民大军的炊烟开始动静。两名骑者不安起来。就在这时,门梁顶上欻然冒出黑压压一排弓弩手,几十架绷得满满的腰开弩指向两名骑者。
然后又沉寂了。好一会儿不见任何响动。
须臾,弓弩手齐齐撤退下去,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巨门打开了!一千七百吨重的双扇钢铁大门徐徐开启了一丝细缝——仅仅一丝细缝——两名骑者得了救星似的,纵马而去、小鱼儿一样从这细缝中穿梭直过、驰入甬道。巨门旋即合拢,滴水不漏,然后才开启下一道门——此乃山泽峡传统:双线十二道巨门每次只能打开一道,以防不测。而这甬道本身亦是屠戮敌军的绝佳场所:两侧立壁高近百米,顶上雉堞、箭楼、暗堡密密麻麻,配合凌跨甬道上方、与两侧立壁等高一体的十二座巨大门梁,守军尽可以居高临下、肆意攻击贸入甬道之敌。
六道巨门次第开启,两骑循甬道斜坡飞驰而上,六道巨门又在他们背后次第合拢。不出三五分钟,二人已至山泽峡城内,一队绿袍红缨、全副龙虾板甲的栗军步卒提灯挺矛、上前围住,一个军官拔刀出列道:“二位请留步!外人严禁在我国境内骑乘,请二位弃马徒行,并交出所有武器!”
一位骑者忍不住叫骂:“岂有此理!你也不——”
另一位连忙喝止:“冷静些。客随主便,还是听他们的吧。”
二人弃鞍下马,甫一摘除罩在头上的遮面斗篷,众栗军兵士顿时震讶失措、却步连连。只见此二人,居首那位身高一米八分,短寸发,络腮胡,裹裘衣,携双剑,何止气宇轩昂,简直炯目慑人、势不可当,足以十步之外辟易匹夫;另一位呢?竟是个额角峥嵘、獠牙利齿的冷民!杀腾腾,势汹汹,背后继光长刀,手提两米银鋋,外裹麻衣裘皮,内藏连环锁甲,夜叉罗刹难望其凶,山魈猛鬼不敌其恶,凡夫俗子看他一眼便堪吓杀了!
栗军兵士大惊,慌不迭列阵排盾、刀枪齐举,将他二人团团包抄:“来者究竟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首者抱拳:“雍侯豢龙烈山。”
冷民抱拳:“雍国大将军安禄山铖铩。”
军官不相信地一指铖铩:“尔等既是雍人,怎么有个冷民?”
烈山肃拜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国素与冷民交好,大将军一职皆由安禄山铖氏担任。不想今日惊吓了诸位弟兄,失礼,失礼。”
军官迟疑了半天,才放下弯刀,向烈山、铖铩肃拜道:“末将拜见王爷、将军。先前箭信已呈送宫中,主公决定召见。请二位大人交出兵刃,跟随末将前往。”
烈山痛痛快快地交出佩剑:“到了你们地盘,自然守你们规矩。寡人随身仅此佩剑一对,麻烦将军暂代保管。事不宜迟,快快引我觐见栗君!”
主公真好气度,玄焰神剑与摩云淼枫剑都肯交出去。不过,谅栗人也搞不懂神剑玄妙,但缴无妨吧。铖铩自我安慰着,不得已交出银鋋、长刀,又憋着火气被他们搜身一番,这才获准通行,在兵士引领下走向戒备森严的栗都王城。
几小时前。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吴云月愣在马上,举目呆望着横亘山泽峡谷底的要塞巨墙。
“……老祖宗怎么造得出这么雄伟的东西啊!凡人怎么可能造出这么雄伟的东西啊!这个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么雄伟的东西啊!……”
烈山笑道:“这还真不是老祖宗造的。造这巨墙的时候,老祖宗都还没出现。”
“不是老祖宗是谁?”铖铩怪问。
“野人。”
“野人!?”左右无不大讶。唯瞿骥例外。
“说来话长。”烈山道:“先不提它,众爱卿且近来说话!”
豢龙烈山所率军民七万余众已踏上瓦兰河古河床,山泽峡巨墙历历在目。回望西方,冷民大军的炊烟汇聚成一幕幕缭绕地平线的恐怖乌云。快了,不几日他们就能追上来了,不单有摩柯末部冷民,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武装野人;反观烈山手下,官兵不足一万,其余全是百姓,根本没法打。烈山只能去冒冒险了。
于是百官驱马走近烈山:“请主公吩咐。”
烈山下马:“都坐吧。”
众人各自下马,席地而坐。烈山环顾说道:“敌人不用三两天就能杀到,形势万分危急。寡人今夜必须亲自前往栗都,说服栗君打开凤泽峡大门、接纳我国军民。”
“都互相杀人了,怎么说服?”太子豢龙卫都乱擦口水。
“老臣请往,”崔履冰稽首道,“军民安危系于陛下一身,不可轻易涉险。”
“就是,”铖铩也反对,“栗国人要是不讲道理,狗胆包天杀了您,或者捆了您去献寒贼可怎么办?”
烈山看看众人:“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能埋首前冲,没路也要趟出条路来,不然我们艰辛跋涉不远千里走来是为了什么?寡人必须这么干,谁都别再说了。天黑铖铩随寡人同去,其他人留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