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安宁听见有人叫她“快走”。
鬼哭般模糊难辨的话语,伴着些嘈杂的、怪异险恶的背景音,像是……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笛声,音域宽广得令人惊骇,连无甚音乐修养的安宁也能体味到其中不可言喻的玄妙。安宁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到处都在冒烟,视野里一塌糊涂,没有“小安宁”,没有郝立亥,只有横七竖八遍地倒伏的树。她的心嗵嗵狂跳,无意识地动动手臂,发现绳索已然松脱,于是想都没想、站稳身子撒腿便跑!
他来救我了吗?是他来救我了吗?
安宁几乎是在林子里飞。她亲眼见过“小安宁”的速度——只要“她”愿意,瞬间工夫就能追上她。然而安宁心中隐约着一丝侥幸,希望那个叫她“快跑”的声音能打败小安宁,或者至少拖住她一会儿……但愿她已经无暇顾及她了吧。
对方是妖怪,找地方躲藏显然毫无意义,安宁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跑。奔跑中的她忍不住回头一瞥,看到山林间苍白的烟雾正在慢慢变淡,投映出一道道宛如白练的月光,好像没有什么人或东西在追赶她。但她不敢大意,不敢冒险;感谢箐女,她一秒也没有停下脚步。随着烟雾渐渐透明,她目睹了光束灼烧出的两条巨大沟壑,简直骇死人啦!里面的土和石头比炭火还红,景象摇摇晃晃,跟喝醉酒了似的;一阵风从沟壑那边吹来,好烫!
也许跑出几里远了?有三五里?山地坑洼崎岖,安宁跌撞趔趄、摔了十好几跤,额角、脸颊、手掌、膝盖全擦伤了,淘宝装也挂得褴褛破碎。她一再扭头回望,跑得再快也禁不住——为什么?不知道。她说不清自己是在希望或不希望看见什么。没准儿只是本能?猎物尝试确定猎手及其追逐路线的弱者本能?……分明没错啊,她是猎物,是弱者,是妖怪嘴边的食粮,一直都是;要是没有他,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可是他走了,他离开她了,她再也……
“妈勒个逼!……”
郝立亥!?他是——他怎么——他是来追我的?!“小安宁”派他来的?!
安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地瞥见郝立亥冲出薄雾,浑身半裸、流汗挂彩,满嘴不干不净甚是动听。他看见安宁以后愣了一瞬,眨眼又开始狂奔,直冲着安宁过来!
“操!给老子站住!”
诶!这句脏话理解为“给老子站住操”好像没毛病啊!糟了糟了!安宁心下一慌,呼吸首先乱了,禁受不住的疲累感“砰”一下泵遍全身,脚丫子陡然迟钝了三成。郝立亥人高马大、足宽腿长,疯狗似地呼呼呼撵上安宁,猛一把拽住她的丫鬟髻——
安宁顺势转身,一拳摆在郝立亥太阳耳根间,郝立亥登时松开手、“呜哇”怪叫往后仰倒。这一招是小时候李岳教给安宁的:有坏人欺负你咋办呢?他若正面搂你,你就踢他小鸡鸡、掐他俩蛋蛋;他若背后搂你,你就跺他脚趾头,拿小刀、硬笔插他大腿肉里拧拧;他若强亲你,你就照他太阳穴、耳根子之间可劲儿摆!妥!郝立亥领教了!还好安宁力气不大,换成赵二货早把他脑壳捶裂了!安宁一不做二不休,摆拳之后立马跟上一脚,鞋钉参差的长筒布靴不偏不倚正踹进郝立亥命根三角区——虽然距离稍远、没能使上十分劲,但那么柔嫩脆软的小不丁点儿宝贝疙瘩蛋……随便踢一踢、踹一踹就足够金刚铁骨男子汉大丈夫们销魂了哇!不信的瓜娃子滚回家去罚抄“蛋疼”一词十万八千七十二遍!……
“……娘吔……”
蛋疼可不止是蛋疼,蛋疼可是会辐射的。郝立亥捂着下腹和那话儿,诶诶呦呦躺地蹬天好一阵子,摊煎饼似地翻来滚去,事后好些年都不甚中用。安宁调整了呼吸,继续往山下跑,往“不归坳”里跑。
对了,不归坳为啥叫“不归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