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静寂的明德殿中，司马衷眉头轻蹙，目不转睛的盯着刘琨，自从他看到刘琨风轻云淡的表情开始，心中的怒火便直撞脑门，要不是顾忌刘氏一族对司马氏三代称臣，根深蒂固，刘琨本人又少有才名，颇具人望，他真想亲手掐死这个胆大包天的惹祸精。
“刘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能说出无端行凶的缘由，休怪朕不念旧情”。
对于司马衷的恼怒，刘琨早有所料，毕竟被自己杀死的人并非寻常百姓，而是渤海石氏的嫡子嫡孙。
想那石家之祖石苞本是渤海南皮县一小吏，后来得到高祖宣皇帝（司马懿）的赏识，擢升为尚书郎，后又担任中护军司马师的司马，由于他忠允清亮，才经世务，深得司马氏赞许，继而屡获迁升。
嘉平四年(252年)，司马昭统领胡遵、诸葛诞等领兵攻打东吴，石苞亦随同出战。东吴太傅诸葛恪在东兴迎击，大败魏军，曹魏各部队都溃败，不少人因践踏和遇溺而死，但石苞所领的部队却能全身而退。司马昭于是指着所持的符节说:"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
甘露二年(257年)，诸葛诞在寿春叛乱，石苞奉命统领青州诸军，并督兖州刺史州泰和徐州刺史胡质，选精锐部队为游军，在寿春外围防备东吴支援。不久东吴派大将朱异、丁奉等支援诸葛诞，朱异将辎重都放在都陆，以轻兵进屯黎浆，石苞率军大破朱异;此时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烧毁朱异在都陆之辎重，朱异唯有收拾残兵退还。孙綝后来斩杀朱异，并撤兵。诸葛诞失去外援，突围又告失败，最终于次年败亡。
战后石苞因功升任镇东将军，封东光侯、假节。甘露四年(259年)，代替王基兼领都督扬州诸军事，后来又先后升任征东大将军和骠骑将军。
咸熙二年(265年)，司马昭逝世，司马炎继位，石苞与陈骞多次称曹魏历数已尽，劝司马炎进位为帝，后又积极参与司马炎受魏元帝曹奂禅让的事。
西晋建立后，石苞因为劝进之功再迁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一时风光无二，连他的几个儿子也都平步青云各居显职，满朝文武面对石家之人无不逢迎巴结，就连当朝天子都得礼让三分。
脑海中闪过石家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所作所为之后，刘琨面色平静的撩衣跪倒，缓声说道“回禀陛下，您与百官回宫之后，臣与家兄一边赏灯一边密切注意街头动向，以防有反王派出的奸细散布流言，惑乱人心”。
“眼看天色已晚，正当我们兄弟二人想要回府休息的时候，却不料偶遇几名恶徒调戏边将妻室，其中一人更是狗胆如斗，那厮竟然大言不惭冒充大鸿胪的公子，臣想大鸿胪身居九卿之列，乃是朝堂柱石，而且一向体察民情，护佑百姓，帝都之人有口皆碑，石公子出身名门望族必定知书达理文质彬彬，岂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丑行，因此便上前与他理论，没想到那厮不但出口不逊，更嚣张到当街杀人，为了防止那个冒牌货继续败坏大鸿胪的名声，臣原本想要将他拿送廷尉问罪羁押，可是那厮竟然无视国法持刀顽抗，臣是一时失手才误伤了那厮的性命”。
听到刘琨一口一个那厮，老年丧子的石统气得白眉倒竖，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呵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
“越石所言甚是，乐陵公高风亮节，儒雅豁达，渤海石氏岂会有如此不肖子孙”。
“你……”。
石统闻言怒火上涌险些昏厥，他颤手点指满眼笑意的东安公司马繇，却因为舌头僵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陛下，老臣觉得越石的担心不无道理，诸藩久战无功，的确很有可能暗派奸细扰乱京师秩序，今夜被越石所杀之人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
高高在上的司马衷抬头看了看这位整日里只知道奢靡享乐却很少参与政事的国舅爷爷，心中虽然不齿他平日里荒**乱的作风，今天却不得不为他的明辨是非暗暗点头。
“王恺，你休得血口喷人，吾侄儿对陛下一片赤诚，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不等石崇话音落地，司马繇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说令侄石熙现为汝南贼司马亮的参军，不知可有此事”？
“这……”。
突然听到对方提起石熙的名字，石崇不免为之语塞，顷刻之后，他迅捷跪倒在地，向上叩头道“陛下恕罪，石氏宗族家门不幸，竟出此不忠不孝之徒，他日若能得此孽障，臣必将他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
司马衷善言安抚过石崇后，冷眼看着以司马繇、王恺为首的宗亲派系和以渤海石氏为先锋的世家大族相互诟病，禁不住怒火中烧。
“哼，王恺因为与石崇斗富败北一直耿耿于怀，司马繇因为外祖父（诸葛诞）兵败被杀迁怒于石家，此二人俱都是私心大于公义，从始至终根本没将心思放在朝堂大事上，简直是尸位素餐可恶至极”。
就在司马衷暗暗发狠之际，忽听殿下一人高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无论石顺忠奸与否，他今夜的所作所为都是必死之罪，刘琨当街斩杀此人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随着卫灌洪亮的声音出口，满朝文武的目光立刻汇集在这位硕果仅存的开国元老身上。
“卫公，此言何意”？
对于石统阴森森的质疑，卫灌仅是冷冷一笑未予理睬。
“弟子愚钝，请老师为朕解惑”。
听到司马衷略显欣喜的声音，卫灌缓缓抬头。
“唉，十年了，他受先帝所托做了十年的太子少傅，却始终没有察觉到此子韬光养晦，也不知是他老眼昏花还是当今天子心机可怖”。
卫灌念及至此，急忙撩衣跪倒，恭声说道“陛下自谦，臣年老德薄不敢再以帝师自居，只不过老臣有些浅见，还望陛下悉心采纳”。
““卫公请起，学生洗耳恭听”。
“谢陛下”。
“陛下，当今天下兵锋四起，我大晋皇朝之所以能够在风雨中岿然不动，全凭君臣同心，士卒用命，一旦有居心叵测之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将今夜之事散步于边关要塞，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想必知道，大晋武将多为寒门，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他们只能凭借武功战绩光耀祖庭，若是让他们知道有人趁他们外出征战的时候，淫辱其妻女，后果不堪设想”。
“嗯，老师所言甚是”。
看到司马衷频频点头，石家诸人皆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看似平常的一件小事竟然有可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越石，你可知道那妇人的夫君是何许人也，现在何处任职”？
“回禀陛下，受辱者的夫君乃是涧西人氏，姓褚名昭通，现在轘辕关守将王戎帐下任参军都尉”。
“什么”？
司马衷闻言心中大惊，看向石家之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