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
赵毅愣愣地看着上方“手术中”三个血红大字,一颗心扑扑跳着，慌得厉害,双腿发颤打软,几乎下一个瞬间就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瘫倒在地。
整洁的白衬衫,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东一处灰西一道口子，扎在裤腰里面的下摆有一半滑出,赵毅整个人显得万分狼狈。
双手合一，明明不信鬼神,可这一刻却忍不住向上天祈祷——保佑宁瑶母子平安。若需要什么代价，他愿意以命易命。
周围一片寂静,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犹豫漏刻里的水，一滴一滴，滴得人心慌。
突然，抢救室的门打开,赵毅双眼闪过一道亮光，发软的双腿突然有了气力，本能地奔过去，“医生，里面的人有没有事？是不是，是不是脱离危险了。”
“产妇情况突然恶化,请问保大人还是小孩？”拦住赵毅欲要往里面探看的视线，医生语速飞快地询问着。
“大人？小孩？”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掉，赵毅下意识后退一步，一时竟听不懂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产妇现在情况很危急，时间就是生命，请快点做决定。”见惯了这种场景，女医生的语气一如刚刚带着理智的冷硬。
“……大人，保大人，”瘫软在地，赵毅双手蒙住脸，下一刻掌心带着凉意。
恍惚间，赵毅想起刚刚买的衣服。那么小，那么可爱，他们的宝宝若是穿上了，一定是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家里，宝宝的房间已经装点好了，浅色系列，粉中带着点蓝。
若是小公主，他们就娇养着，让她一辈子幸福无忧。若是小王子，就严厉些，他做严父瑶瑶做慈母，让孩子从小就成为有爱心有担当的男子汉。
可现在……
肚子一阵阵地抽痛，下身似乎有什么一直往下涌出。迷迷糊糊中，宁瑶仿佛听到保大人三个字，涣散的神志突然就聚到一起。
用力地睁开眼，宁瑶勉强伸手拽住附近一个医生的衣角，“孩子，救、救孩子。”
若作为旁观者，她或许会劝上一句，人没事就行了，孩子总会有的。可真身处当事人，宁瑶才明白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意义——她愿意为他挡住所有的灾难，哪怕舍弃自己。
“我们尽量，”医生的语气很平淡，也很认真，可宁瑶却从中感觉到放弃的前奏，甚至连她自己心底也有一种绝望的恐慌。
身体是她的，她何尝不清楚肚子里孩子的状况。
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系统。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她就是这个世界原生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狗屁任务。
心里的绝望一点点下沉，宁瑶甚至感觉到肚中孩子的生命一点一点在流逝。恍惚中，好像听到婴儿渐去渐远的哭泣声。
电石火花间，宁瑶突然想到上次任务奖品中剩余两颗健体丸，像是找到了救命的良方，也不管对不对症，宁瑶就默念着健体丸健体丸。
这下，系统终于有了反应，下一刻，宁瑶便感觉手里多了两颗小小的药丸。趁着没人注意，将手里的药丸快速塞进嘴里，直接干咽下去。
瞬间，有一股暖流在小腹中流窜，所过之处麻麻痒痒，似乎痛感都消失了五六分。
下面的医生看着突然急速变化的电子数据，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纠结这种变化的来由，嘴比脑快紧紧有条地安排着其他人注意事项。
可能是心里惦记着这事，虽然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宁瑶还是不敢睡过去，一直努力地保持清醒。
***
“导师……”清理完婴儿的口腔，年轻女医生迟疑地叫了一声面前的年长医生。见其看过来，小幅度地示意了一下怀里的婴儿。
小小的婴儿，皮肤已经微微张开了，没有大部分人刚出生时的皱巴巴。眉眼有些浅淡，能依稀看出父母在外貌上的优良基因。然此时，脸色却微微发青，安静地待在年轻医生的怀里，一动不动。
年长医生随意地看了一眼，并没有明显的波动。孕妇送过来的时候，羊水就已经流个七八，加上挤压、碰撞、剧烈动作带来的副作用，大人没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孩子，这样已经是个好结果了。不然，缺氧会造成什么后果，大家都知道，到时不仅害了孩子也苦了做父母的。
突然静下来的气氛，让宁瑶意识到什么，一张脸惨白惨白。挣扎着要起来，“医生，孩子，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年轻医生看了一样年长医生，得到示意后，才慢吞吞地将孩子放到宁瑶怀里。
看着安安静静搁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宁瑶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哪怕，哪怕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还是接受不了。
明明，明明他上午还待在她肚子里，调皮地左一脚右一脚和她玩游戏，怎么可能现在这么乖。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宁瑶固执地晃动着手臂，似乎这样，怀里的宝宝就被她晃醒，然后大声不依地哭出来。
外面一直跪坐在地的赵毅，看见手术灯灭，慌忙地就要站起来。然而太久维持一个姿势，血液早就不流畅，一个扑通栽倒在地上。也不在意，赵毅完全感觉不到痛意般，快速地爬起来，跑到门口。
门刚开一道口子，赵毅就挤过一旁的医护人员，冲到宁瑶旁边。她还好好的！还活着！这一刻，赵毅眼里只剩下宁瑶一个人，其他任何都和背景板一般被完全地过滤。
心，仿佛一瞬间回到胸腔，踏实下来。之前的那些恐慌、绝望，都随着宁瑶活着的事实一步步远离。
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求的，只是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哪怕真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也请让他走在她前面。
***
“叮！任务完成，请问宿主是回归系统，还是停留在任务世界？”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想起，沉浸在哀伤中的宁瑶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过了一瞬，才灵光乍现地从呆愣中回神。
耳边是已经快要到点的“5、4、3、2……”倒数计时，来不及多想，宁瑶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大声喊着“留下、留下。”
突然的喊声，震惊了包括赵毅在内的所有人。尤其是年轻医生，担忧地看向宁瑶，生怕她因为孩子的刺激，脑子出现问题。
最大的恐惧得到安抚，赵毅这时候也稍微清醒些，视线自然就落到了被宁瑶抱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小小婴孩。
抿了抿唇，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安慰宁瑶，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眼前浮现的是，无数个夜晚，两人在临睡前谈论的对孩子的期盼。她还这么小，小到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彩色，没看见疼爱她的爸爸妈妈。
顾不上刚刚行为造成的诧异，宁瑶死寂的心再次跳动，仿佛抓住救命草，迫切地在心里追问，“有什么可以救我的孩子？商店呢？是不是有商店，我要买东西，快点快点。”
“叮，宿主选择继续留在任务世界！现在发放任务奖励启灵丹或回魂露一滴，后者因任务奖励超出任务付出，需扣除本次任务经验值一半，请宿主选择。”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机械声，可这一刻宁瑶觉得是她听过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毫不犹豫，宁瑶选择了回魂露。
说是一滴还真是一滴。等宁瑶默许了使用后，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然后一滴透明的液体慢慢形成。
迫不及待地，宁瑶将指腹移到宝宝的唇畔。然后，只见刚刚还黏在她手上的液滴，一下子被唇畔吸收，瞬间什么都看不到。
紧张地盯着怀里的宝宝，虽然心里早就相信了系统的无所不能，但没亲眼见着孩子醒过来，宁瑶一颗心就是放不下来。
“瑶瑶，别这样，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到时我们给宝宝生许多弟弟妹妹，”心里难过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可看着这样的宁瑶，赵毅不得不坚强地将心头的悲伤压下，轻声安慰着。
“动了，宝宝在动，毅，你看，宝宝在动，她没事，没事了，”高兴的尽头，宁瑶突然大声哭了出来，直到这时，她才敢把心里的那种害怕宣泄出来。
“瑶瑶，别这样，宝宝若是还在，她一定希望自己妈妈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人。我们都要好好的，才能祈祷着宝宝再次来我们家，知道吗”不忍去看宝宝有些青紫的脸色，赵毅错开眼安慰着宁瑶。
“毅，你说什么呢，宝宝在动，真得在动，”见赵毅一副自己魔障了的担忧，宁瑶忙向一旁站着的医生求证，“医生，你看看，宝宝的手指真得在动，你看，又在动了。”
年长医生本只是随意地一扫，没想到竟真得看到婴儿手指动了几下。脸上表情立马慎重起来，一边让人送赵毅和宁瑶出手术室，一边组织医生检查婴儿的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