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雨夜,苏州城里一片寂静。
街道上还残留着昨天上元节游人留下的垃圾,那些花花绿绿的爆炸屑和彩纸浸泡在积水里,烟花落尽,喧闹的人气被雨水冲刷干净。
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两声低低的猫叫,来得很突兀,打破了沉寂。
黑暗中有人慢慢显出身形,他们像幽灵那样从阴影中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房顶上,冰冷的雨丝落在他们的夜行衣上,面罩上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黑衣被雨水浸透,行走间露出腰间晃晃的寒光。
卫队长站在房顶上,远远地望着街边那座孤零零的小屋,小屋里没有灯光,想来是都睡下了。
那是叶萧的屋子。
杀手们隐伏在四周的黑暗里,把小屋团团包围,每一个人都是顶尖的好手,这么多人来围杀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着实是杀鸡用牛刀。
但这是小国公爷的意思,小国公爷让谁死,谁就必须死,莫说用牛刀,就算用屠龙刀都在所不惜。
该动手了,卫队长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他发出两声猫叫。
黑暗中响起隐隐的上弦声,纵横的尖锐杀气在空气里弥漫,此时此刻,有超过二十多支弩箭指住了那座屋子,
正常情况下杀个人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派人趁目标熟睡时潜入对方的卧房,一刀割喉即可收工,但根据情报,那个少年很有可能是个炼气士。炼气士远比普通人强大,普通刺杀方法未必能生效,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卫队长干脆把国公府里的弩手也带了出来。
这些强弩每一把都有六十石之力,锐能透铁,就算是炼气士都扛不住。
二十多把弩,能把那个少年射成刺猬。
卫队长忽然想起那个少年还有一个妹妹……也一并杀了吧,斩草除根。
等事情办完了,他们还得把这两人的尸体连夜运出城,找一个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倒上火油一把火烧成焦炭,毁灭所有证据。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只会奇怪这对兄妹为什么忽然搬走了,不过这并不会引起衙门的注意……因为苏州城每天晚上都有人消失。
卫队长吹了一声急促的口哨,按照计划,这是放箭的暗号。
那声口哨孤零零地划过夜空,没有任何回应。
卫队长一愣,为什么不放箭?
他又吹了一声口哨。
那些潜伏在周围的杀手仍然没有丝毫动静,没有一个人爬起来放箭。
卫队长立即意识到计划出了岔子,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计划失败,此地不可久留,他该撤退了。
他转身想走,但紧接着就惊得一窒。
一个少年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他把一支匕首插进卫队长的眉心里,然后一脚把这个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蠢货踢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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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撑着雨伞走在前头,没有带武器。宁不凡撑着伞跟在后头,腰间挎着雁翎刀。
这个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打更的都该回去了,卫所里的千户和总旗大人却还在外头闲逛。
宁不凡是很不愿意出来走的,这残冬的雨夜,又湿又冷,他怀念的是翠竹小居里温暖的火炉和姑娘。但沈默要出来,他总不能把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个人丢在这里,所以也只好跟了出来。
街道两旁的大门全部紧闭,人人都知道后半夜不能开门,因为这个时候还在外游荡的,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是作奸犯科的亡命徒。
苏州城繁华归繁华,但到底不是个太平的地儿,有时候人们早上开门,能看到街面上没有清洗干净的残留血迹,苏州的白天和夜晚是两个世界,夜幕下的苏州遍布着黑道寻仇和江湖残杀,官府和衙门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安稳,不知多少血腥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夜幕之下。
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但沈默是不在意的,他是苏州城的最高治安长官,这里的治安有多混乱他比谁都清楚,但他从来懒得过问。
“不言兄。”宁不凡跟在沈默后头,“听说王都禁卫有个同知的位子空出来了,上头的老家伙们可能会把你调到王都去。”
“哦。”
沈默淡淡地应了一声,没表现出什么兴趣。
“不言兄你不感兴趣么?”宁不凡问,“你如果能去上任,那么你就是南明历史上最年轻的同知了。”
“我现在不是最年轻的千户么?”沈默笑笑,语气不咸不淡,“这个名头有一个就足够了。”
宁不凡有点失望,他心里其实存着一点小私心,如果沈默能成功升任王都禁卫的同知,那么自己就有可能爬到百户上去,但沈默对升职这事显然没什么兴趣。王都的老家伙们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把沈默调到王都去,但每次沈默都以“王都太远懒得跑,责任太重担不起”为由拒绝了。
如果沈默真的一心想往上爬,以他的能力和才华,应该早就成了王都禁卫军的指挥使了吧?
两人顺着街道前行,不再说话。
沈默忽然驻足,伸手拦住了身后的宁不凡。
宁不凡一愣,“不言兄……怎么了?”
沈默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不凡兄你嗅到了么?”
“嗅到了什么?”
沈默的双眼中迸发出神采来,像一条发现猎物的猎狗,“血腥味,还有杀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