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顾姝收拾着去前院向顾昀请安。正巧钱鹃儿与刘敏也在,三人正有说有笑的。
看到小女儿来,顾昀连忙起身,阻止女儿行礼,将她拉去主位坐下,说:“听说你昨日头痛,现在如何了?”
顾姝笑道:“幸好莫大人开了药,芸儿按时督促着我喝,现在好了很多。”
顾昀看了看跟在旁边的芸儿,笑道:“你尽心尽力照顾二小姐,有功劳,去账房领赏赐吧。”
芸儿便屈膝行了礼。
顾昀自个儿也坐下,刘敏瞧着顾姝,疑惑道:“好好的,二小姐怎么会突然犯了头疾呢?”
顾姝蹙眉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就头疼起来了。”
芸儿道:“想来,是这些日子二小姐一直在学规矩,闷在屋子里,闷坏了。加上奴婢们粗笨,也无法为二小姐排解忧愁,所以……”
“是不是快要入宫了,所以紧张?”顾昀关切地问。
顾姝摇头:“星月姑姑教了姝儿很多,现在倒不是紧张;只是我好些日子没见到姐姐了,想着若是入了宫后,更见不到。一想到这些,姝儿心里就很难受。”
顾丽珠因何会被关禁闭,顾昀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前他提到这个大女儿,总是充满了自豪的,虽然只是个庶出,但从小都是当做嫡出培养的。而现在,每次提到她,就会想起那一晚的情形,想起顾府的名声。
见起了话头,刘敏立即红了眼眶,转身拭泪。嘴上却道:“你们两个姐妹情深,确实是好事,只是今日的局面,都是珠儿咎由自取,不值得二小姐如此。如今她也受到了惩罚,脸上布满了红斑,还整日疯疯癫癫的,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了。”
顾昀对大女儿还是倾注了些心血的,从小到大都捧在手心里,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心疼起来。默了半晌,方说:“珠儿这件事……”
顾姝继续道:“前些日子,听说秦海大哥还因为这个病死了,姝儿担心,姐姐会不会……”
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确了。
“不会的。”顾昀继续安抚,“其实你姐姐的病不要紧,只是不能多走动而已。你若实在想她,便时常去梧桐苑看看她。”
顾姝立即做出乖巧状,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手,高兴地跳了跳,“父亲最好了。”
顾昀抚着女儿的手,唯有苦笑。
一旁刘敏见顾昀松了口,忙乘胜追击,微微含笑说:“我现在看着她们姐妹一心,就想到当初和姐姐在家的情形。”话到这里,语转凄凉,抬袖拭泪,“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隔。”
厅上的气氛立马悲伤起来。
顾昀瞧着自己的夫人,也是悠悠地一叹,蹙眉沉吟着,不知道再思量什么。
顾姝也被感染了一般,眼泪汪汪地瞧着父亲,央求道:“父亲,姐姐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定要隔离呢?她的病不是都好了吗?为什么姐姐不能来陪姝儿玩呢?”
“姝儿,你姐姐她……”顾昀话说一半,却又止住了。他又该怎么告诉这个傻女儿,她的姐姐并没有染病,而是偷偷和男人幽会,才会被禁足的!即便告诉了她,她也不会懂的吧!
“老爷,你尝尝这个荔枝。”钱鹃儿适时地递上一碗剥好的荔枝递上去,试图将这个话题遮掩过去,“也不知道内务府是怎么做得到的,这都七月了,竟然还能有荔枝吃。”
想着衡院的事是她受了委屈,加上当着下人的面,不好拂了三姨太的面子,顾昀只得勉强捻起一块放进嘴里。那丝丝甜凉沁入心脾,却无法抹去他额头的忧愁。
钱鹃儿仍旧坐回来,笑说:“奴昨儿个再学了《西厢记》,想着那张生与崔莺莺一波三折,好在终成眷属,倒是一大喜事。”
《西厢记》是戏中鼻祖,她提起这个,顾昀与刘敏的脸色都变了。张生和崔莺莺,虽是终成眷属,可两人之间从幽会开始,并不光明。而顾丽珠与秦海之间,也是如此。
“你姐姐养病要紧,你若真为姐姐着想,就该让她好生歇着才是。”顾昀脸色已经变了,语气也不似刚才那样软和,“好了,老夫还有事要忙,你也早些回琉璃院去学规矩。”
语毕,再不管几人,拂袖而去。
眼看着女儿足禁被解的希望破灭,刘敏再维持不住,只等顾昀带着韩管家一走,便怒瞪着钱鹃儿:“三姨太刚才什么意思?”
钱鹃儿早料到她会生气,不紧不慢地起身来,故作不解,“二夫人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会不明白?”刘敏柳眉倒蹙,叉腰骂道:“你适才特意提起西厢记,不就是在提醒老爷,说珠儿……”
“二夫人……”钱鹃儿脸色一变,急忙打断刘敏的话,往顾姝的方向看了看,说:“二小姐还在这里呢!”
被她这么一提醒,刘敏暗骂自己也真是糊涂了,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件事!“你跟我来!”留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先行出去了。
钱鹃儿瞧了瞧顾姝。
顾二小姐从顾昀离开后,便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接触到钱鹃儿的目光时,微微一笑,“姨娘快去吧,想来二夫人是有话要同姨娘说。”
钱鹃儿点了点头,十指暗暗捏住袖袋中的牛皮纸包,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看着钱鹃儿离去的背影,顾姝唇畔笑容加深,眸光转动,慢慢地捻起了一颗荔枝肉放进嘴里,“真甜呐。”
芸儿站在旁边,晨时从三姨太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阵阵心惊。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二小姐,三姨太真的会下手吗?”
顾姝细细地嚼着荔枝,感受着那股子腻人的甜味,“她会的。无子之痛,加上这么多年的寄人篱下,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梧桐苑的人消失。刚才父亲几乎要松口放顾丽珠出来,她借《西厢记》中的张生与崔莺莺,让父亲想起了秦海的事,才改口让我不要去梧桐苑的。”
芸儿点了点头,“二小姐,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顾姝道:“我吩咐你送的银子送到了吗?”
芸儿道:“还没呢。今晨才让人悄悄地将东西拿出去了,要到晚间才能拿回银票来。小乞丐已经联系了,要他准备晚上去一趟玉桂坊。”
顾姝点头,“我不大放心,今晚亲自去一趟玉桂坊,你准备一下。”
芸儿虽然担心,但想着二小姐的性格,便不好再说什么。
主仆两个说着话,便回了琉璃院,被星月姑姑拦了个正着,抓去学规矩了。直到天色擦黑才被放过,回来吃了饭,便换了装束偷溜往玉桂坊去了。正碰上小乞丐将银票交给方掌柜,眼看那方掌柜将银票收好后,给了小乞丐碎银打发了,随后便派人跟踪那小乞丐。
顾姝藏身三层小楼外的屋顶上,静静等着。可直到子夜时分,玉桂坊外撤下了旗帜只留孤灯,也没见方掌柜派人去通风报信。
为何不通知竹先生取钱?是小乞丐没有把话带到,还是竹先生根本没将这一点银子放在心上?看来,想要跟踪方掌柜,得知竹先生的落脚地,从而查出他真正的身份,还是有些难度的。
如此想着,她只得悻悻地回了顾府,正碰上梧桐苑那头乱哄哄的,便问芸儿怎么回事儿?
芸儿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一行为顾姝换下衣衫,一行说:“二小姐前脚刚出门,后头梧桐苑便闹了起来,说是三姨太和二夫人吵了起来,还挺凶的。下午二夫人头疼病发了,忙着请大夫。偏生莫大人在宫里,折腾了好几位大夫,二夫人也不满意。”
“鹬蚌相争。”顾姝冷笑一声,换好衣服躺在床上,“这几日,院子里会很热闹了。”
一夜无话,至初九日,已有大量的送礼的人上门,顾府里里外外彻底忙碌起来。原本该主持内院的二夫人却突然病倒了,顾相爷也要忙着在外头张罗,只得将后头的尽数交给钱鹃儿打理了。
钱鹃儿原是个聪明的人,加上此番立誓夺权,自然事事上心负责,亲力亲为,反倒叫顾昀刮目相看,竭力夸赞她办事得力。
刘敏浑身瘫软无力,梧桐苑上下的人都被派去干活,只留了一个荣妈妈在身边,导致事事都不顺心,性格愈发暴躁。
顾丽珠得知母亲不仅没有替她脱困,反而也病倒了,更是整日里骂人摔东西,吓得旁人都不敢进她屋子,只有胭脂还肯给她送吃食去,每次被她骂出来。
顾姝扒拉着白米饭,听着芸儿说这些事,看外头暮色沉沉,许是有一场雨要下,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按理说,刘敏母女得了这个下场,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此刻的她,既没有为母亲报仇的轻松,也没有为自己雪恨的痛快,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没着落。
见她神色不对,芸儿问:“二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姝搁下筷子,往床上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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