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凤皇与祸害
“哈哈哈，好，好，请！”
华灯初上，星光璀璨，玉兰城的军营里，一片灯火通明。
“请！”
霍南木当先带头，大笑着将众人引到校场中央。此时，这里已点起团团篝火，火光明亮，像一团团跳跃的金红鲤鱼。
众人席地坐下，旁边早有将士们生火烤肉，大声笑语喧哗。霍南木也不打算去干扰他们，就地笑着开始论功：“这场仗打得漂亮！都亏玉紫军师运筹帷幄，真是老夫平生未见的厉害计谋！老夫服了！”
“霍知府过奖了。”殷宿笑眯眯地摇摇头。
“另外夏公子，宋小姐和凰护法，也要多谢你们填沙堵了玉兰河，有功！”霍南木笑道。
宋月惜等点头。南宫离澶却并不在此处。白日玉兰河突然决泻，正是他们三人带领军队用几百只沙袋堵住了河口，因而才不在城上。
“当然我儿和玉龙卫也功劳不小。”霍南木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对面，整整衣服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不过最后得以擒住贼首范、淳二人，要多谢左帮主和子桑寨主所带武林盟，我代玉兰城百姓谢各位武林壮士！”
“霍大人何必太客气。”左灵绚，连带她身边的子桑、云华派的领头人柳丹、六和寺的领头人慧思和尚以及林林总总几个杂派的带头人都连忙站起来道惭愧，“这本是军队统帅得当，我们过来也不过是拾个尾巴罢了。”
这里还要多说一句，这里的武林盟，并不是常说武林盟主的武林盟。须知，当今江湖上白道势力混乱，除了六和寺巍然不动，三岳剑派抱成一圈之外，大大小小势力何止几百股？并不团结，又并无内忧外患，因此不设什么武林盟主。但但凡打仗，武林人一腔热血，一定是要来帮忙的。为了区别于正规军队，就将他们这伙人称为武林盟。
这武林盟的组织也很随便。打个比方，你云华派来了一队人，我六和寺也来了一队人，你带队的是小弟子，我带队的是师叔辈的前辈，那么这两队就合在一起，统一由地位更高些更尊重些的人物带领。左灵绚身为丐帮帮主，这一回是在云华派一听到开战就急不可耐地赶了过来。而其他门派再没有比她地位更高的人，因此也就让她当了名义上的领头人。当然，有了“刀之阎罗”子桑褐凌在，这名义的领头人就坐的实实在在了。
大漠晚上天气寒冷，此时又是夏末，快要入秋，左灵绚今日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衣服上照例打着几个补丁。不过她天生气质脱俗，倒也穿的有些“粗布褐衣，不掩国色”的感觉。只是好笑那天蚕丝带冷热隔绝，水火不侵，竟被她缠在手上当成了手套。更好玩的是肩上的雪白貂儿，一条大尾巴毛茸茸地卷在脖子上，竟是当做围巾了。
其余众人不必说，也都换上了围巾披风，唯有子桑褐凌和玉生烟还是常服。一个是在大漠生活习惯了，冷热不知。另一个天生不在意这些，寒风吹着，他们二人倒也不觉得冷。
“对了，”左灵绚将手放在“围脖”上抚了抚，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望向霍南木身边的殷宿：“霍大人，我方才听霍大人叫他什么？”
“哦，这是玉大哥的表哥，是我们的玉紫军师。这回能取胜，全靠他呢！”霍南木还未开口，霍清便先抢出口道。
“玉紫……？”左灵绚眨巴眨巴眼，“你不是叫殷有钱吗？！”
“噗——”
“嗷！”
“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霍南木等人先前听宋月惜叫过还好。武林盟的人便率先遭了秧。柳丹正拿着水囊喝水，一口便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慧思大和尚本来挠着他的光头，一不小心一爪子抓了下去，头皮都渗出血了，嗷地大叫一声。其余武林盟众人也都经不住笑的东倒西歪。左灵绚尴尬地眨眨眼，看看身边淡定拿着酒囊抿着的子桑褐凌——我说错什么了吗？
“咳咳。”霍南木无奈地清咳两声，“玉龙卫说，那是玉紫军师自己杜撰的名字……左帮主不必在意了。”
我就说哪个爹娘给儿子起这么缺德的名字！左灵绚恍然大悟。随即起身，快步走到殷宿身边，出人意料地狠狠一戳他的额头：“叛徒！”
一旁的玉生烟始料未及，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左灵绚——反了你了？！
“叛徒！”左灵绚干脆就把玉生烟推开一点，自己在他俩中间坐了下来，指着殷宿道，“为什么自己跑了？！”
“什，什么？”殷宿也被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左灵绚不依不饶：“在元庄，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跑了？好歹也是我丐帮的人了，扔了帮主一个人溜了，该当何罪！”
“哎？？”殷宿怔了两下，忽然眼睛一亮，欣然道，“我要赶考啊！”
赶赶赶赶赶考？
喷水的喷水，挠头的挠头，东倒西歪的继续东倒西歪。
好吧，让我们来根据殷有钱童鞋的自述分析一下他的历程：
殷有钱，别名玉紫，又别名黄有钱，再别名殷小宿。字子玉，号玉紫军师。某富家少爷，父亲姓殷，母亲姓黄（皇太后），玉生烟表哥。逃出家门不知为何被抓到林州大牢，为左帮主所救，加入丐帮。在元庄遇到玉生烟，后回京，赶考——大概是没考上所以出现在了边关，成为军师，领导了玉兰之战的胜利……
这都是个毛线！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左灵绚宋月惜等早就认识殷宿的人默默扶额。
这一切已经冲破了我的笑点。武林盟一群人默默捂肚子，笑的疼。
这一切让我特别想跟这个人划清界限。玉生烟默默往旁边挪。然后被殷小宿一爪子捞回来——小玉跑到哪里去！
殷宿一脸无辜地耸肩膀——我没说错什么呀，我就是进京，赶着去监考么！
哦对了，还有抚须微笑年轻就是好的霍知府，一脸渴望想加入的霍清少将军，以及一脸黑的锅底似的子桑褐凌。
武王？你问他？
嗯，旁边那五个士兵的烤羊腿味道不错……
……
这边闹得一片欢乐，那边中军帐里，却是气氛严肃。
“这……”
范骁和淳纪此时已被解开了绳索，站在地上，面面相觑，只觉得对面阿玄手里拿个金光闪闪的半轮落日的令牌格外的刺眼。
南宫氏为皇，皆凭开国时的女军师南宫夕，因此，以夕为令，是为皇令，皇令所到，九凤所出！
短暂的惊骇，二人旋即毫不迟疑地对着面前锦袍的少年跪拜下去：
“臣，淳纪，范骁，见过吾皇，吾皇福禄永照，德寿无疆！”
……
“报——将军！五位老前辈已经安顿好，他们非要和将军来理论，被我拦下了！”
“好。”高夏的大军帐里，贺兰敏揉着太阳穴，勉强答应下。然后又回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损失惨重啊。
“报——将军！范将军和淳将军回来了！”
又是一个小校忙不迭地跑了进来，由于跑得太急，踩到了石子，差点栽了个跟头。
“什么？！”贺兰敏猛地回头，有喜有忧，“怎么可能？”
“两位将军说，是他们趁敌军欢庆，防备不足，挣断绳子逃出来的！”小校道。
“这……”贺兰敏眉头皱起，还未思索一二，便又听一声“报——”
“将军！”这次进来的却是个副将，神色既有张皇，又是欣喜，“将军！易王爷到了！”
……
“踏，踏”
白铁靴在地面上敲出冷冷的金铁撞击声，长长的深蓝色云锦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青鸾，袍边的绒羽银片拖着地，发出呲呲的轻响。
“王爷，前面就是贺兰敏的军帐了。”旁边一名戴着玄铁狼面的瘦高人跟在后面，沉声道。
“嗯。”
前面那少年轻声答应一声，似不在意，又似根本没有听到。
“听闻暗宗五位长老今日也刚到了，他们一来，必然要跟王爷拿架子。不妨先给他们些下马威。”狼面人又道。
“何必？”少年轻笑一声，声音如金铁摩擦，听不出丝毫活气。微微抬手，握紧手中的紫铜手炉，一缕白色的暖烟从他苍白的指缝间袅袅地流出来，然后逸散在寒冷的夜色里。
暗紫色流着一抹血红的手炉，本来看了就让人生不出什么暖意，偏偏上面还用寒玉镂刻了一条细若发丝的墨绿色扁头蛇，雕刻的花纹倒是极为精致，描画勾勒，尽显工艺。炉里焚着沉香梅花片，香气沁人，暖气逼人。
“料来——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波浪。不如，就借天朝的手除了罢——既不能为我所用。”
少年淡淡吩咐，白烟飘上他颈间雪白的鹅毛披风，绕了几圈，随风散去。
“是了。”狼面人又想到了什么，“方才属下听到今日败阵被捉去的范骁，淳纪又逃了回来。王爷，属下以为，他们是已经降了。回来做间谍的。”
“那便杀了。”少年脚步不停，淡然道。
“是。”狼面人也不问为何，恭声答应。
“身为大将，进，不能攻城夺寨，退，不能全身而走。被敌人生擒，还有脸跑回来，这样的‘好将才’，便是没有降——留他何用！不如杀了——以、振、军、心！”
少年猛地抬起头来，斗篷从额上滑下，幽蓝色的长发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就那么在空气中暴露了出来。
狼面人脸色不变，可身边还有几个贺兰敏派来跟随的副将骇得急忙低下头去。只见那一双本来媚的脱俗的桃花眼里，嵌的，却是一双棕绿色相间，幽幽冷冽的——蛇的瞳孔。
瞳仁一线，旁边布满着墨绿色的狰狞纹路，眼睛混沌得分不清眼白和眼仁，可从那一线的瞳孔里，还是冷厉地透出一种让人恐惧而绝望的幽光。
看了一眼，便要做一个月的噩梦的蛇眸。
少年攥紧手中的手炉，望着天空，深静幽蓝的天空仿佛一面铜镜，竟让他恍惚觉得自己的面容完全映射在上面，清晰可见。
有心改命，无力逆天，一国二君，灾星之臣。
生来，就是为了做个祸害。